第三章:塔下影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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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黎寺寺院空间有些狭小、布局也相当紧促,故而本次英雄会的论武场地,其实是在琼黎寺外密林中的一处新垒砌的石台场上。
  在佛塔内结束了开幕的流程后,众人便随着宗玄、柳徽等人,依次前往比武场去了。
  整个开幕流程里似乎都在看着我的白袄女子也跟着贵客队伍走在前列,似乎也并没有特别要留我说些什么的想法。
  “也许只是我自己多想了?也许那种被盯着看的感觉只是错觉?”
  晃神之际,身前已走过去许多人,我也被人群隔出了紫步门的队伍,这佛塔门也相当窄小,这么多档人挤往门外一下便望不到尾了。大部分参赛者都是随自己本门派的队列在走,若往其中插个队,兴许会惹起麻烦,于是便干脆等到人群快走散了再走。
  然而我却没想到在队伍的最后还遇见了紫步门的师兄汤海,这汤海年纪也二十九了,此前两届他都是首轮比试都没过就被淘汰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英雄会的机会了。
  但汤海的目光却一直游走在着塔内巨大的佛像上,不时扫向那些站在佛像后纹丝未动的僧众们,眼睛时而看向地面,时而又瞥向塔顶,似乎实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
  “汤海师兄,你这是在?”我还是主动上前和他打了个招呼。
  “哦……是余影师弟啊。”汤海刚才聚精会神,被我打断了一下后,像做贼被抓似的,赶紧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好奇,看看。”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这样必有古怪,但既然他遮遮掩掩,我也没必要去掺和他的事情,便“哦哦”了两声,转头跟着人群走了。
  插曲过后,白马英雄会的召开还是顺利的。尽管琼黎寺外一点生气都没有的密林仍是那么奇怪,但至少到现在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何况那刚才一直看我的白袄女子观赛的位置和我又恰好是同一排,她位置靠前,又隔着人群,我自是不会再感受到刚才殿里那种被紧盯着的目光,可以专心看台上的比试。
  台上两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在凝神拆招,有些凹凸不平的台面没有影响到二人的脚步,一板一眼各自走着自己门派内的步法拆招。一个轻盈灵动,出手招式严谨,一个诡谲多变,武功不按路数,二人互有攻防,一时难分上下。
  这二人一个是传统豪门“金兽阁”的后起之秀,名叫傅家枫,一个是小门派“卢海门”的新人,名叫强芃。说来金兽阁与我们紫步门也是交好的门派,但傅家枫这个名字我们却从未听过,想来也是金兽阁为了在这次英雄会上大出风头而潜藏多时的秘密武器了。不过他面对的强芃就更不为人知了,毕竟连知道“卢海门”这个门派的人都不多。
  但这二人甫一交手,就引起了哄动,因为二人对决展现的精彩程度和竞技水平,已堪称今日最佳了。场边的各门派弟子间也传来不少喝彩声,不断有人感叹“英雄出少年”,或是惊叹某一招式竟然运用到了如此境界。
  平心而论,二人实力远在我之上,即便是谢濂对上其中一人,胜算也难超过三成。想及此。回头看了眼谢濂,果然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二人,一手紧紧握拳,一手在身前悄悄地比比划划,显然是在思考如何破解招式。这两个隐藏极深的同龄人给他了巨大的压力,他也收起了原本以为很轻松就在英雄会一出风头的天真想法,全身心投入到了观察和思考之中了。
  但是这一回头,我看见的不仅是在全身心思考的谢濂,还有趁人不注意正在悄悄离开队伍的汤海。招呼都不打擅自离队的行为若被发现,按门规回山后是要加倍重罚的,能让汤海这平时看起来很是安分的人如此冒险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但想了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老老实实看看对决,准备待会的比赛为好。
  定了下心继续看台上的比武,傅家枫和强芃二人也终于在一番酣战后分出了胜负。
  虽然都是少年天才,但毕竟傅家枫是名门出身,基本功要领先不少,强芃一直靠着新奇、怪异的招式才使得场面看起来旗鼓相当。傅家枫一招一式都是最正统的金兽阁武学,完成度相当高,不论强芃使得多么奇的招式,都只以传统套路去接,虽然场面有时看起来很危险,但都勉强接了下来,毕竟这些功法都是几十几百年金兽阁各前辈高人不断完善的成果,强芃再是天才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找到破解之法。所以其实二人拆解到一百余招时,胜负其实已分了。
  强芃认输之时,场边也立刻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场对决的精彩、二人实力的强劲都收到了一致的认可,就原来连一直在场边没什么表情的宗玄方丈,都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带头为二人鼓掌。
  只是二人过招多时,汤海却仍未回来。之前沉浸在观看对决中的段师伯也转过头来,发现汤海不见了。
  “汤海他去哪了?怎么也没和我说啊?”虽只有两句话,但是段师伯脸上显有怒色。
  我也不敢接话,若是接了话说汤海刚才离队了,必然因“知道却不和师伯汇报”的过错,也要被问责。
  “余影,你的比赛反正最晚开始,你去周围找找汤海吧。”
  “是。”只是,即便不接话,这事情还是落到我头上来了。
  汤海最有可能去的还是刚才逗留的主佛塔大殿里,所以离了队,我便径直往琼黎寺寺院的方向走。只是这回再踏进琼黎寺那有些破旧的小门时,一种莫名不详的感觉很快涌了上来。
  琼黎寺的主佛塔是坐落在台地最高处的,要想走上去先得顺着穿过两层阶梯,阶梯间的平台之上是环绕着的小佛塔。而现在,无论是主佛塔,还是围着的小佛塔,竟都被一层灰白色的雾气所笼罩。
  这层灰雾只笼罩住了七座佛塔,显然不是什么自然现象。
  正犹豫要不要继续上往主佛塔,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心下没来由地一惊,回头看时,来的人却是谢濂。
  “谢濂师弟,你怎么来了?”
  “师兄你刚走没多久,段师伯发现比武场那边还有三四个人不见了,于是担心汤海师兄是出去和这些人争执了,怕你和汤海师兄势单力孤,叫我跟着你一同——咦?什么人?”谢濂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惊讶一声,便朝着南边跑去。
  此时我处在接近主佛塔的第二层台阶上,谢濂则是站在一二层之间的平台上,他跑去的位置,正是同在平台上的一座小佛塔内。这围绕主塔的七座小佛塔,其中两座在主塔北方,两座分居东西两侧,两座紧挨着的塔坐落在主塔西南方,而最后一座则是在远处塔的正南方。
  谢濂跑去的,正是从我站着角度完全看不到的。离楼梯最远的那座正南方的佛塔。
  不及细想,我赶紧下了楼梯,朝着南边追赶谢濂。不论何时,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都比独自一人行动安心。
  “也不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居然那么着急。”
  不得不说谢濂确实是少年天才,论轻功步法恐怕不少师门长辈都及不上,在后面的我只能看着和他的距离越来越大,当他已经绕过佛塔抵达塔门时,我才刚超过了主塔西南方那两座紧挨着的小佛塔位置,堪堪看清最南侧佛塔的全貌。
  “什么人?是汤海师兄吗?是汤海师兄吗?”好不容易快要接近,谢濂运足内力发出的响亮声音已从塔内传来。
  只是下一秒,便听到谢濂的声音一下急躁了起来“什么人?!出来啊,出来啊!别躲——”话未说完,接着便是一声带着些惊恐和疑惑的“啊”声。
  然后寂静了下来。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谢濂平日和我关系不错,他既有可能遇险,我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朝他那边进发。
  绕过佛塔后背,来到正门,我却惊讶地发现这座佛塔的门竟是紧紧锁起的。
  可刚才谢濂的声音分明是从这座塔里发出的呀?
  塔的外侧三米的一圈内,便被我刚才看到的灰白色雾气包裹着,现在稍走近些便能嗅到这些灰雾散发着一种腐烂的味道。
  虽然这番景象已明摆着告诉我危险了,但终是想着解救友人的想法给了勇气,明知前方凶多吉少,还是向着那层灰雾走去。“如果刚才谢濂确实是去了塔内的话,肯定已经穿过了这层灰雾,看来这层灰雾本身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果然,除了那愈发浓烈的腐烂味,或者说,更像是尸臭味的气味,那层灰雾下的确没有什么异常,简单地便穿越了过去。
  面前的佛塔门虽是紧闭,但稍用上内力,一下也就打开了。
  有些小心地踏入了佛塔内,这里的空间远比主佛塔小,容纳四五个人都够呛。
  我又转头确认了下门并没有突然关上之类的,这才打量起这座佛塔内部。
  中心自然是一座佛像,是大殿里那座怒目而视的雕像的缩小版,估计有三米高左右。只是主佛塔雕像的八只手臂俱在,且各执道具,而面前这个雕像的手臂似乎遭到过刻意的的损坏,仅存一只手臂完好。
  但这完好的手臂,恰恰是最下面那个提着人头的手臂。
  而不同于主佛塔内提着的是雕塑的人头,这只手上挂着的,竟是一颗正在滴血的真人头!
  借着正门打开后射进来的光线,我大致还能看得清,这个滴着血的人头并不是汤海或者谢濂的,但无疑他死亡的时间并不长,脸上的神情和器官,都与生时无异。
  然而更让我惊讶的,是顺着血滴看向地面时,才发现地面上布满了厚厚的积灰,而积灰之上,却只能看见属于我一个人的脚印。
  心知不妙,无论如何先离开这诡异的地方为好。
  可刚往回踏了一步,一股阴冷的气息忽然在我头上弥漫开来。再迈第二步时,那股气息竟已覆盖到了我身前,佛塔的门竟也不自主地开始向内关上。
  借着门口透来的外界光,我瞥到左手边有块不小的石头,也不多想,运起紫凝决,凝气于左臂,抓起那块石头便朝门口扔去,那门毕竟是木质的,全力之下只要砸中,破坏了门我也许还能向外逃去。
  只是那块全力掷出去的石头,完全没有机会碰到木门,甫一接触到面前的阴冷之气,竟自己粉碎开来。而更糟的是,头顶和身前的两股阴冷之气,也逐渐朝着我的身体开始收缩。
  “啊——”我的左臂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这股疼痛从手臂直接传向心脏,让我的心脏骤然收紧,然后又一路向下传到双脚,实在难以忍受的我直接瘫倒在了地上,而我竭力想发出的痛苦的嘶吼声似乎同样被这团阴气完全覆盖住了,连我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倒在地上的我最后借着门完全关闭前,最后一点透过来的微光,终于看清了袭击我的左臂的东西——居然是一个被灰蒙蒙的鳞甲覆盖住的、野兽头颅一般的物事。它出现在我身边时居然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一丝气息。
  因剧痛瘫倒在地上的我虽是完全无力反抗,可它也难有进一步的动作,咬在了我左臂上的利齿却不知被什么阻挡住了,始终没法咬断我的手臂。
  那个鳞甲头颅也转变了策略,拖着我的身体猛地朝后背的位置极速而去。
  快速的牵扯使得原本的剧痛更成倍增长,我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变得涣散,逐渐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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